邱國鷺:今天很高興有機會能夠跟張總進行這個對話,大衛· 史文森先生提出了優秀投資人需要具備的六種特質,好奇心、 自信心、謙遜、敬業、判斷力和熱忱。張總, 在您漫長的投資生涯中, 您覺得一個優秀投資人最重要的特質是什麼?
張磊:史文森說投資是世界上最具魅力的活動之一。 我覺得這句話蠻有意思,投資是非常具有魅力的, 因為它把各種各樣的聰明人聚合在一起,大家一起去做決策, 一起去做完全不同的判斷, 最後通過時間的長短來丈量出大家不同決策的對錯,並從中去學習。
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來投資人最重要的是什麼, 剛才史文森講了這些點,我覺得都講得特別好。從我們的觀察中, 剛才說的這些點,去招年輕人的時候,我們最早都會是按圖索驥, 打標所有的東西,包括intellectual honesty,passion,intellectual curiosity等等。其實很難說,還是看不出來的。 為什麼呢?有的人整個簡歷非常的光鮮,每一樣永遠都是第一名。 不管做什麼都做得最好,但是不是一定適合做投資這個行業, 他說他非常想做投資,他為什麼非常想做投資呢, 他有很多很多很好的理由。歸根到底實際上是因為, 他認為最聰明的人在他們班裡都去做投資去了,所以他也做投資。 因為他比其他最聰明的人學習還要好一點,更聰明一點。
我覺得這個就是錯誤的理解了投資這個行業。 剛才邱總問投資人最重要的修養是什麼? 我覺得第一點最重要的是intellectual honesty,能不能誠實地面對自己,誠實地、 真誠地去衡量自己。當你總怕錯過了這一班車, 總怕錯過這一個人的時候,你就實際上是用誠實做了一個折扣。 那我們能不能誠實地面對自己,是作為投資人的第一個考驗, 這個不單是對這些年輕的學生,對於職業生涯已經非常成功的人, 這個考驗更巨大。如果每天你的同事都說邱總太厲害了, 張總太厲害了,我們就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下麵就離失敗不遠了; 所有人都給你說,你是真正地掌握了真理,那我們就離失敗不遠了。
投資首先要看能不能真誠地、誠實地面對自己、面對自己的失敗。 有人跟我說,我只是對LP,對我的投資人我還是要吹吹牛, 講一講,要不然大家都不投資我了。如果這個講了一百遍以後, 結果你真的自己信了,那個就麻煩了。 還是相對的要保持誠實地面對自己,誠實地面對所有的人, 可以把生活變得更簡單。
邱總,我也問你一個問題,你也見到過這麼多聰明的投資人, 我想問你的問題是,你覺得聰明投資人容易犯什麼錯誤?
邱國鷺:我覺得聰明的投資人很容易犯的錯誤就是過度的自信, 高估了自己的聰明。第二就是有時候他會低估市場的“傻”。 他知道市場“傻”,但沒想到市場會這麼“傻”。 他明知道這個東西值一百億,他覺得市場再傻,頂多搞成兩百億, 結果市場就搞到五百億、八百億。他經常會低估了市場犯“傻” 的這種時間跟維度。我們見過很多成功的投資人, 獨立思考的能力特別強,而他在獨立思考的時候又容易陷入一根筋, 有時候又會低估了市場跟他想的不一樣的時間可以持續很久。
張磊:邱總,那這是不是你建立高毅的初衷? 因為高毅的每個基金經理都是最聰明的人, 最聰明的人聚合在一起就能夠互相彌補,看到大家看不到的盲點, 也能互相給拆拆臺,或者互相提提醒,是不是這個原因?
邱國鷺:這是我們初衷很大的一部分。 因為投資本身是一個很孤獨的事情,有時候我們形成了一個見解、 看法,你自己總覺得特別真理,特別有道理。但就像張總你說的,“ 我們不可能擁有真理,我們只能無限接近它”。 那這個時候你就需要一個,也是非常intellectual honesty的人,這個時候你能跟他一起討論, 同一件事情從不同的角度去爭論,去辯論,去討論, 真理總是越辯越明的。知識是一種你在辯論中, 所有參與的每一方都受益的一種奇妙的東西, 所以我們一直想把高毅做成一個投資人的俱樂部,能夠互相的切磋, 這是一個初衷。
張磊:史文森講到一個點非常有意思,他說是你得有自信心, 你自信的原因是你不管是買和賣,你在賭別人是錯的; 同時你又要很謙遜,因為有時候別人是對的,這是個平衡問題。 我想問你怎麼看這個問題,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是對的,別人是錯的, 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是錯的,別人是對的。投資人怎麼去培養?
邱國鷺:這個就回到了您剛才提到的intellectual honesty,人有沒有自我糾偏的機制, 因為市場也經常會跟我們想的不一樣, 那個時候你要想說市場繼續再犯一個錯誤還是我們所想的東西跟事實 是不符的,對自我誠實,這個是很重要的, 是不是能夠用客觀的心態去對待自己, 客觀的心態去對待價格的波動,客觀的心態去對待市場的反饋。 我不知道您在這方面是怎麼想的。
張磊:我覺得這個很重要,心態也很重要, 但你怎麼把心態培養成日常的行動呢?我觀察一些投資經理也好, 或者一些做投資的人,很多時候是在單打獨鬥, 我的感覺是比較難形成這樣一種自我心態,就像你說的, 自己說著說著就把自己說服了。自己是最好騙的。 那怎麼能夠在相對有一定teamwork的環境中, 大家能夠去考驗也好,挑戰對方也好,你覺得你們是怎麼做的, 我也可以講講高瓴怎麼做的。從我們的角度, 因為要經過幾層的討論,討論的過程中讓大家去提意見, 甚至通過跨行業的交流去提出不同的意見。同時我們會去反思, 去討論這些東西。我不知道這種怎麼能夠更好地把它形成一個習慣, 怎麼形成工作的習慣。
邱國鷺:我們是共同研究,獨立投資。高毅的幾個基金經理, 彼此之間並不知道對方的持倉跟交易,但是我們對於一個公司, 對一個行業,大家會從不同的角度提出自己的看法, 我們的討論彼此之間總是有很多不同的意見, 在這個過程中各種爭論、 討論和辯論其實是能夠幫助我們更好地認識行業的規律, 認識公司的核心競爭力,在這個過程中每個人都能夠得到提高, 核心在於不要固執己見。 市場如果說有很多跟我們想得不一樣的地方,我們總是先反省, 是不是哪裡我們看錯了,我們要分清楚哪一些是事實, 哪一些只是意見,facts and opinions。
所有的opinions需要有事實和數據去支持。 如果沒有事實跟數據支持的意見我們覺得這是站不住腳的, 還是需要回到一個客觀論證的過程。 人多的時候別人就很容易指出你論據的不足,你論證的不足, 你論點就不會太固執己見。你有時候會自己騙自己,主觀的想, 在論據的權重,或者數據的解讀上面會不夠客觀, 但是在不同的人之間辯論的時候, 就是投資人跟企業家思維方式的不同, 投資人更多的需要批判性思維,而企業家更多的是要同理心。 如果有好幾個優秀投資人之間彼此有一些批判性思維, 你自己在論證的不足或者論據的不足,就很容易被指出來, 就不會去堅持一個錯誤的論點。
張磊:我覺得高毅這點做得非常好,大家在共同研究, 又有獨立決策,既發揮了大的平臺互相糾錯, 又提供這種互相反饋的機制, 同時又能夠發揮出大家獨立判斷這樣的形式和方法。 你剛剛講的也很好,把事實和觀點分出來,這都是非常好的做法。 我會再加一點,復盤的重要性。我們會經常帶著團隊回頭再去看, 你當初的復盤怎麼做的,我們去想過程中,我們到底犯了哪些錯誤, 這屬於很痛苦的過程,但是做的過程中希望大家都能有提升。
邱國鷺:是的,我們去年也開始第一次嘗試做復盤,確實很有幫助, 之前的那些坑我們是怎麼踩的,至少你吃一塹還能長一智, 學費沒白交,所以復盤確實重要。
邱國鷺:張總您既做投資,又做實業, 因為你本身也是高瓴的創始人,像百麗, 很多投資你也有參與和經營。你覺得一個優秀的投資人, 跟一個優秀的企業家,它們之間有什麼相似之處, 然後又有什麼不同點? 你在做投資跟做企業的過程中你肯定同時要做一些投資決策, 同時要做一些實業方面的決策, 在這兩個決策的時候你的考慮點會有不同嗎?還都是一樣的流程, 一樣的理念在貫穿?
張磊:對,我們高管有一句話:We are entrepreneurs who happen to be investors。我們是投資人, 但是首先我們第一位是企業家,把自己站在企業家角度想問題。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出發點,這樣你就有同理心, 真正能夠去理解企業。創業很艱難,永遠在路上。 我覺得高瓴本質首先是個創業集團,創業的過程中永遠在路上, 就像我們之前看的電影《岡仁波齊》一樣,永遠在路上, 每一步都算數,這個就是在路上的過程。
你要說做得好的,不管是企業家也好,還是投資人也好, 我覺得最本質是一樣的,是相通的,都是對卓越的追求, 對創造價值的認可,對長期打造一個偉大組織的非常強的信念, 這個是很難得的。
當然我認為企業家所面對的環境是更加復雜了, 咱們作為投資人來講,面對的環境相對簡單很多, 咱們的文化也可以比較簡單,比如像高瓴文化。 高瓴文化就是intellectual curiosity,intellectual honesty,intellectual independence, teamwork等這些文化簡單就可以概括。你作為企業家, 比如說你上來就要管理十幾萬的一線員工,如果你在各個方面, 每件小事都要做細致徹底的辯論,那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所以說執行層面還是得有區分的。當然,當你做到一定程度以後, 你會發現最偉大的企業家都具備一些投資人有的特質。
比如說怎麼做資產配置,大類資產配置怎麼配,時間怎麼分配, 因為資產配置中最重要的資產是你的時間,也是你最大的瓶頸。 這些本質是有投資人的特點, 同時好的企業家也會反過來去重新思考他的ROI, 這個ROI不單是資本的回報,而且是時間的回報。 這些都是一個好的企業家,他跟投資人共通的很多東西。
邱國鷺:對,提到時間配置這個最寶貴的資源, 就像您管理這麼大的投資機構,投了這麼多的一級到二級, 從早期到晚期這麼多的企業,您是怎麼管理您的時間的呢? 每天日常的行程是什麼樣的呢?
張磊:這個首先我們要分疫情前和疫情後。疫情之前是一個狀態, 之前總是覺得忙忙碌碌,在路上;疫情中間又是一個狀態。 說一句實在的,過去四五年高瓴的資產規模確實增加了很多, 業績也不錯。但是我自己明顯感覺工作的負擔大幅度的下降了, 我覺得可能從以前超負荷的狀態120%, 到現在能夠下降三分之一,80%、90%,那還是挺不錯的。 為什麼這樣呢?我可以講講我的日常, 我現在一周跟我老婆和女兒跳四次拉丁舞。
邱國鷺:厲害了,厲害了。多才多藝。
張磊:沒有,本來是給老婆女兒當衣架的,老婆為了鼓勵女兒跳, 自己去學去了,我就給他們當衣架,越跳越上癮, 現在每天跟他們一起抽筋。為我的第一個劈叉做準備。 一周兩次滑水沖浪,這是夏天的狀態。冬天每年雪季就不用說了, 滑雪、滑水沖浪,是我比較喜歡的運動。也陪我小兒子打壁球, 這也是我比較喜歡的。我小兒子在壁球、 乒乓球上面基本上要超越我的架勢已經出來了,我很緊張的。
邱國鷺:要加強訓練。
張磊:對,加強訓練。
邱國鷺:您剛才提到價值創造,瘋狂地創造長期價值, 我們再看這個價值投資也可以說分成三種流派,第一種是格雷厄姆, 賺低估的錢,賺市場先生的錢。第二種像巴菲特,賺優質企業的錢, 做時間的朋友,利用復利的價值不斷的增長。 我們覺得高瓴資本是不是第三種,自身也參加了企業的價值創造, 參與了價值的釋放和增長,能夠幫助企業在戰略定位上, 在科技轉型上,在運營升級上面創造更多的價值。 這個的難度跟挑戰是不是巨大的?
我們有一種觀點是投資的時候應該是要守在自己的能力圈範圍內, 要知道一個很清晰的邊界。我們看高瓴過去15年的發展, 其實是在不斷地演進、演化、升級。從二級到一級, 從網際網路投到創新藥,再到AI, 你們很多事情都可以早於投資界,甚至一定程度上早於產業界, 進行一些前瞻性的佈局,你們是怎麼拓展你的能力圈邊界的? 如果這個過程中又要堅守自己的能力圈,這又是怎樣的矛盾關系呢?
張磊:我覺得這個問題很好, 這個問題是困擾很多投資人的一個問題。第一, 我認為傳統的價值投資永遠都有它存在的空間和道理, 但是這個世界是不斷發展變化的,這個空間會逐漸被壓窄的。 我們舉例傳統的deep value,所謂的深價值,越深它就變成了一個深洞了, 就變成一個價值陷阱了。
邱國鷺:這個我經常踩。
張磊:對,這個坑踩下來以後,我馬上給你梯子, 我的梯子就是科技賦能,幫你爬出來。 你像百麗這種公司可能就是價值陷阱,如果你通過科技改變它, 能創造價值。所以說,你能不能發現價值,而且能去創造價值。 我覺得高瓴最重要的是發現價值和創造價值, 對於我們來講是一個融合。
那怎麼能夠走出自己的邊界,英語叫comfort zone,這是不容易的。就像一個人一樣的道理, 我最早是學文科的,或者是學金融的,你讓我學計算機, 我們最近還在研究各種各樣的軟體公司,怎麼做coding, python等等,以前都不知道怎麼做這些, 很多東西都得自己先看。那本身就是一個平衡,你的平衡在哪裡, 守住自己的邊界,還是不斷的往前去創新。
我的結論,這是一個逐漸的演變的,evolution的過程。 是,你有一個邊界,但是你在逐漸的擴大你的邊界,怎麼擴大呢, 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呢?高瓴為什麼2014年就知道投創新藥呢, 全世界都沒有多少人投PD-1/PD-L1這種免疫療法, 2013年、2012年大家還不知道, 我就帶著好幾個企業家去波士頓, 跟實驗室的科學家一起討論新型的免疫療法靶點。 那時候跟國外製藥公司一起討論,非常有意思,我們學習很多, 後來就堅定了信念。
那麼怎麼能夠走出自己的comfort zone呢,這就是很多很優秀的人願意加入高瓴的原因, 很多很優秀的人願意加入高毅的原因, 因為這里創造了一個終身學習的環境。 這個終身學習的環境最後就是,與誰同行比要去的遠方更重要。 我們創造的這個環境中,每一個人都有十八般武藝絕技中的一兩項, 但是聚合在一起,每個人從身邊又學到了很多。這樣的一個組織, 環境加上文化和價值觀,是任何一個單人都很難超越的。 如果這個環境牛人很多,但牛人之間互相踩腳, 互相之間也很難學習,你心情都不會很愉快。如果牛人很多, 又比較謙虛,又互相願意幫助,又能夠學習,不斷幫自己拓展, 這才是根本。從某個角度來講,高瓴的成功就是這種文化、 價值觀和實踐的成功。
高毅作為一個平臺的崛起, 這麼短的時間做成中國最大的私募資產管理機構之一, 背後也是因為創造的這種文化、 價值觀和能夠不斷的去終身學習的環境,而不是固步自封的環境。 我覺得這些都是本質。
總的來講,我們做了一件核心的事情,就是把這樣的人聚合在一起, 創造了這樣一個價值觀和環境文化給他, 讓每一個人不斷能擴張自己的邊界,大家又一起能夠互相學習, 一邊牽著手,拉著手,往前走,互相拓展自己的邊界。
難就難在這兒,能不能創造這樣的文化價值,找聰明的人容易, 能不能創造這種環境,創造這種文化,創造這種價值是不容易的。 咱們搞的高禮價值投資研究院, 本質的原因就是我們創造了類似的環境, 實際上把高瓴和高毅的環境放在了一個相對公開的講堂上, 創造了一個類似的環境。不能做到完全一樣,但能有一個映射, 咱們的價值觀和文化的映射。
邱國鷺:還是一個追求真知灼見,能夠致真知, 能夠通過研究和學習掌握行業、事物的發展內在規律的場所, 我們還是希望能夠做到這一點。
張磊:對。
邱國鷺:談到能力圈,我們知道高瓴的能力圈確實比較廣, 一級到二級,投資到實業。很少有人真的是橫跨一二級投資的, 我們覺得這個思考方式很不一樣。你說天使投資、 VC甚至到成長期,公司的特性跟我們到後面的二級上市公司, 它的特性是很不一樣的, 你判斷的企業家或者組織文化也是很不一樣的。這麼大的能力圈, 您做一級跟二級的過程中,彼此之間是互補的, 更多的瞭解了一級之後,加深了你對二級的理解了, 還是需要不同的思維方式跟判斷框架?
張磊:我覺得都有。最重要的還是要找到真正熱愛的這些人, 史文森講的這個“above all,passion”。我給你舉一個例子, 如果你只是為了說我就是為了做這個而做這個, 你不容易走得很久的。要麼你賺了很多錢你退休了, 要麼你不高興也賺不了很多錢,也沒意思,你不容易走得很久。 我覺得最終passion怎麼來的,還是要回到創造價值上面。
我舉一個我們的合夥人的例子,在公司第一年很早就來了, 本來做投資也做得很好,二級也做過,一級也做過, 但他就花很多的時間,就願意到企業中去。他一直覺得我做投資, 做資產配置,甚至把錢給偉大的企業家,賺了很多錢。 但我現在就願意到企業幫這個企業家,做他的助手。 通過這兩三年進去,幫助這個企業實現了騰飛。 這些都使他能夠成為一個很好的投資人。在他的帶動下, 我們好幾位同事,在投資上已經露出尖尖角了, 在非常有前景的職業生涯階段,說我們也要到企業中去。 他們去我們投資的企業,實業中乾了幾年以後回來,又去做投資。 當然現在還有很多人在企業裡面。我們還有ELP Program,Emerging Leader Program,每年從市場上找很多人,我們用投資理念培訓, 把他放到企業中去。
我們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把企業和投資融合在一起, 真正回到剛才講的創造價值的理念上面, 這也幫助企業解決一些實際問題,而不只是資本的問題。 創造價值和對創造價值的追求和熱情是非常重要的驅動力, 而不是簡單的說我想把一級市場做好,或者我想把二級市場做好。
格局觀不光是看事情的長遠,而且還能看事情的本質, 還有看人的本質,對組織的理解, 這背後都反映的是你這個人的格局。
邱國鷺:高瓴真正的是把一級、二級,把投資跟實業都結合的很好, total solution capital。這個能力圈的拓展是全方位的, 不止是見解跟學識。下麵我問你幾個問題, 是從現有的價值投資研究院的學員中收集來的。其中有一個學員問, 假如您能夠穿越回15年以前, 你遇到當時剛剛創建高瓴資本的張磊,你會跟他說一句話, 你會說什麼?你會告訴他要在北京買房對吧?
張磊:太多話要說了。不是在北京買房的事。我覺得最重要的一句, 還是要精心的選擇自己的同事,選擇合作夥伴,選擇投資人, 把選擇做好。這些精心的選擇,每件事情只要有一點點偏差( 都有可能有不一樣的後果)。其實高瓴的成功, 很多時候的選擇是帶一點偶然性成功的, 並不是我真正的主觀上把很多東西都想透了。 今天我要回想過來的話,我覺得應該更主觀的, 更清晰的按照這個邏輯走。用我的話跟學員們講,don’t sell yourself too cheap,誰給你點錢,誰給你點利益什麼的就乾了, 到處不斷的去妥協,去違反自己的原則,就為了簡單的跟人家比, 我的資金規模,或者跟別人比錶面的東西。我覺得能夠保持住, 至少在前三到五年保持住,永遠要保持住心靈的寧靜。
邱國鷺:我記得你也說過很著名的一句話,叫做“ 選人是最大的風控”。 我記得美國導演斯皮爾伯格也說過這麼一句話,他說90% directing is casting,就是說導演90%的工作其實就是選藝人, 你把casting這些選藝人的事情做好了,90% 導演的工作已經做完了。您在投資的過程中也選了很多的創始人, 或者企業家,這也是一個雙向選擇的過程。
有一個學員也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他說一方面在企業里能見到很多人當二把手的時候能夠做到120分 ,但是當一把手的時候不一定能夠做得好。 你覺得如何選擇一個一把手,它最重要的品質是什麼, 能夠做獨當一面的創業者跟企業家,他們最大的特質是什麼。 跟普通的高管和管理層有什麼樣本質的區別?
張磊:格局觀。最大本質區別的就是格局觀。有沒有格局, 看事情能不能看得長遠一點,能不能衡量自己長遠一點, 而且格局觀不光是看事情的長遠,而且還能看事情的本質, 還有看人的本質,對組織的理解, 這背後都反映的是你這個人的格局。 到最後投資人比的是品質和心性,企業家最後比的是品質和格局觀。
邱國鷺:是的,有格局觀的企業家其實是稀有動物, 找到還要好好珍惜。
張磊:對,稀有動物。當然也有很多人有格局,沒執行力。
邱國鷺:這個要相結合。 還有一個學員問到是認知影響了研究質量還是研究的顆粒度粗細影響 了認知的質量,從而影響了長期持有的決心, 在高瓴研究的框架體系中你們是否會有傳統的分析方法跟工具, 像波特五力、PEST、競爭格局這些, 你們跟其他公司的分析框架跟工具有什麼不同和獨到之處嗎?
張磊:我覺得沒什麼獨到之處,我覺得大家都一樣, 用到簡單的工具都是一樣的。 你的每一個微小的判斷背後反映出來你是怎麼看待這個世界, 你的格局觀,你的價值觀,你的世界觀, 我想高瓴在這個上面是比較堅持的。
你要說我們很獨特的,還是建了一個自己的framework( 框架),最早叫人與生意,我們想投資好人好生意。 後來進展到人與生意再加環境,是什麼樣的環境下的人與生意; 最後我們又加到人、生意、環境、組織,它是什麼樣的組織。 我們逐漸地在演變我們的framework,我們的框架。 我想這些都不本質,我說的這些全都是常識。 只不過我們把它總結出來,也願意與大家共勉。
邱國鷺:其實真正把常識應用好,也是需要很深的功力。
張磊:我覺得常識運用好,最重要的不是個人修行, 而是這家公司能不能有好的文化和價值觀。 這個好的文化和價值觀能夠幫助常識戰勝那些噪音。
邱國鷺:是的,市場上到處都是噪音。
邱國鷺:時間關系我就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也是來自於高禮的學員。 他就說張總,你過去15年也帶領高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未來也肯定會不斷地勇攀高峰, 張總您最希望世界怎麼去看待和記住自己和高瓴? 你自己最值得驕傲的事情在未來應該是什麼?
張磊:我希望大家最後記住我們是有趣的人,做的是有趣的事情, 是創造價值的事情,是做長期的事情。 我希望我們最後被認為是一個很好的mentor(老師), 能夠教育,能夠帶領更多人成功, 能夠讓更多的人把自己的最好表達出來,那麼高瓴就成功了。
邱國鷺:就像您說的教育是永遠不需要退出的投資, 您不僅自己瘋狂地創造長期價值, 您還希望能夠培養一批人一起瘋狂地創造長期的價值。
張磊:我希望把我們自己收益的一部分也能夠回報社會。 我們的目標,是成為一個完整的、完好的循環,不管是人民大學、 西湖大學、百年職校,各種各樣的機構很多都是跟教育有關系, 我希望打造一個教育與人才的正向循環。 當教育能帶給大家更多的希望,給大家更好的一扇門的時候, 我們這個社會就有更好的未來,就有更美好的明天。
邱國鷺:讀書改變命運,教育可以改變人生。 今天特別開心有機會跟張總做這個對話,我看時間也差不多, 今天就到此結束。
張磊:感謝,希望再會,我們下一次在雪山和大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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